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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十九章 養不出那麽大的女兒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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韓征心裏更是因施清如這一番話,大受觸動。

她竟然說,這輩子只要好好學醫,好好對他好,便‘別無他求’了。

她還在病中,也不忘給他滋補身子,他活了二十年,除了親娘還在世時,真沒人這樣默默的,無條件的,不求回報的對他好了。

是,他如今的確權傾朝野,什麽都不缺,甚至連眉頭都不必動一下,便自有人把最好的一切都雙手奉到他面前,只求他能賞臉笑納,說句僭越的話,好些東西甚至隆慶帝都還沒受用上,他已經早早受用過了。

可“無人問我粥可溫,無人與我立黃昏,無人醒我茶已冷,無人共我顧星辰”的感覺還是時常會浮過他的心底,那種浸透到骨子裏的清冷與孤寂,那種午夜夢回時高處不勝寒的孤單與淒冷,真的只有親身經歷過的人才能體會。

每每那時候,他都會有種自己縱然擁有了全天下又如何,說到底他還是一無所有,無親無故,孑然一身來,也孑然一身去的感覺。

然而現在,一個他因為其母曾對他有一飯之恩,難得動了惻隱之心,破例留下的小丫頭,卻無條件的對他好,還把對他好,當做自己一輩子的正事來做,只要能讓他吃好一點,哪怕再累再熱,都無怨無悔……他、他何德何能?

“待會兒等服侍小姐睡下了,我就去告訴範媽媽。”屋裏桃子已經在應施清如的話了。

只不過她雖應了施清如的話,卻仍對她的想法不以為然,“可小姐,您自己都說過‘人無遠慮必有近憂’,您真不能不早早為未來打算啊。您現在是還年輕,再過五年十年,甚至二十年後,您確定您還跟現在一樣的想法,還願意過跟現在一樣的生活嗎?可到時候您再來後悔,已經遲了啊,時光是絕不可能倒流的,便是督主,誰又能保證他就能當一輩子的督主,一輩子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呢……”

施清如沈聲打斷了桃子:“就算督主有朝一日不是督主了,甚至他現在也不是督主,我一樣會對他好一輩子,我對他好是因為他是韓征,而不是因為他是督主!”

她難得的疾言厲色唬得桃子不敢再說了,心裏也不禁後悔起自己僭越來。

小姐對她好,是小姐性子好,平易近人,她口無遮攔,什麽都說什麽都管,卻實實在在是恃寵而驕了,可她發誓,她真的是為了小姐好啊!

施清如見桃子不說了,面色稍緩,繼續道:“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,可我自有思量。師父是我的師父,一日為師終身為父,所以我要孝順他老人家一輩子,同樣的,督主在我心裏,也是與師父一樣如父如親的存在,既也是、也是……父親,我自然也該孝順一輩子,以後這樣的話,不許再說了,不然我真要惱了,記住了嗎?”

桃子喏喏應了“是”,心裏暗暗苦笑。

這常太醫與督主怎麽能一樣,常太醫一心教她家小姐醫術,督主卻指不定哪一日便會收了她家小姐為對食,如今不收,只是在等她家小姐長大一些而已,小姐不趁早謀劃,只管安於現狀,難道還真一個太監做一輩子老婆不成?

外面小杜子在這麽短的時間內,已又經歷過一次從歡喜到大怒,再到尷尬的情緒變化了。

直把桃子恨了個牙癢癢,這個死丫頭,話也忒多,管得也忒多了,施姑娘是主子,想什麽輪得到一個丫頭說話嗎?看來是已忘了自己身為丫頭的本分了,真以為有施姑娘護著,他便奈何不得她了?

等著吧,過不了幾日,他一定找理由將她掃地出門!

尷尬的卻是施清如說她心裏他幹爹與常太醫一樣,也是父親一般的存在……又忍不住有些好笑,他幹爹還這麽年輕,就算早年沒進宮,照常娶妻生子了,至今也養不出施姑娘這麽大一個女兒來,施姑娘這不是擺明了嫌他幹爹老嗎?

幹爹可別生氣才好……

想著,小杜子忙覷眼去看韓征的臉色。

就見韓征臉上仍是看不出什麽情緒,眼裏卻分明染上了一抹慍色。

竟然說他跟常太醫一樣,在她心裏都是父親一般的存在,常太醫五十多歲的人有一個十幾歲的女兒倒還算正常,他不過剛及冠而已,可養不出她這麽大一個女兒來!

方才的觸動霎時都蕩然無存了,因施清如那句‘我對他好是因為他是韓征,而不是因為他是督主’而前所未有柔軟的心,也立時回覆了平常波瀾不驚的狀態。

轉身就要走。

小杜子眼見他要走,那這一趟不是白來了嗎?這感情都是培養出來的,哪怕現在他幹爹還沒將施姑娘放到心尖兒上,施姑娘也拿他幹爹當……呃,當父親,可等相處得多了,感情不就有了嗎?

因忙沖裏喊了一嗓子:“施姑娘,我幹爹瞧您來了。”

屋裏立時“啪”的一聲,然後是施清如有些慌亂的聲音:“小杜子,你請督主稍等片刻,我馬上出來迎接。”

這下韓征自不好再走了,雖然他我行我素慣了,換了別人,早甩袖子走人了,不,換了別人他根本不會來這一趟,可到底今兒是那丫頭的生辰,她又病著,所以,不是他想再次破例,不過是情有可原罷了。

屋裏桃子已忙忙在服侍施清如換衣裳了,她總不能只著中衣,披頭散發的去迎督主吧?

桃子一面給施清如扣盤扣,一面手抖個不住,也不知道督主與小杜子是什麽時候過來的,方才的話又聽了多少去,會不會今晚便是她服侍自家小姐的最後一晚,甚至,是她此生的最後一晚了?

施清如見桃子嚇得半死,自己也有些緊張。

督主怎麽會忽然過來擷芳閣,又是什麽時候過來的?肯定是小杜子攛掇的他,他可真是的,好歹早早通傳一聲啊……不過方才她好像並沒說什麽不該說的,桃子也都是為她好,應該不會有事兒……吧?

見桃子手抖得不行,連扣子都給她扣錯了,施清如索性自己扣起來,“你處理茶杯碎片吧,省得待會兒不慎紮著了人。”

她剛才正要喝茶,就聽得小杜子喊的那一嗓子,一驚之下,茶杯也跟著失手掉到因還沒入冬,沒鋪地毯的青磚地上,摔了個粉碎。

施清如扣好盤扣,又忙忙把頭發挽了個纂兒,再飛快照了一下鏡子,確定鏡中的自己的確沒有任何不妥之處後,便先迎了出門:“督主,不知道您會突然駕臨,有失遠迎,還請督主恕罪。”

她屈膝給韓征行禮,根本不敢去看他,就算她沒說什麽不該說的話,背後說人,也不是什麽光彩的行為。

韓征倒是很快叫了起,然後舉步進了花廳,坐到了當中的榻上。

小杜子忙笑道:“施姑娘,您的丫頭呢?我幹爹難得過來,您總不會一杯好茶都舍不得款待我幹爹吧?”

那個死丫頭以為自己躲在房間裏邊兒不出來,就沒事兒了?

施清如只得叫了桃子出來,“去給督主沏茶來。”

心裏第一次後悔之前小杜子讓她添幾個丫頭服侍,她為什麽要婉拒,以致如今擷芳閣依然只有桃子和範媽媽婆媳三人服侍了,這要是添了人,督主和小杜子不就能剛過來,她便知道了?

桃子唬得半死,雖然不敢看上首的韓征一眼,卻能感覺到他無形中散發出來的那股強大的氣場與威勢,越發後悔死方才的口無遮攔了,低低應了一聲“是”,屈膝一禮,給韓征沏茶去了。

小杜子倒是有心跟出去,奚落她幾句的,又怕他離開後,他幹爹正在氣頭上,與施清如獨處會冷場,只得留下了,笑著又道:“施姑娘,幹爹是特地過來探望你,兼送您生辰賀禮的。”

說著,奉上一個黑漆鑲金邊的匣子,“裏面是皇上新賜給幹爹的一串沈香木數珠,幹爹自己都舍不得用,特地讓我找出來,給姑娘當賀禮的,希望能替姑娘安神靜氣,姑娘打開瞧瞧可還喜歡?”

施清如已經鎮定了幾分,聞言卻沒有接過匣子,只笑道:“督主所賜,必定都是上品,可無功不受祿,我已蒙督主厚待,吃穿住行俱是上等了,如何能再觍顏收下這般貴重的禮物?說來沈香的確是安神靜氣的好東西,不如督主還是留下自用吧?”

禦賜的東西自然是極品,她哪敢消受?當然還是留著督主自己受用才好。

一直沒說話的韓征卻忽然淡淡開了口:“本督送出去的東西,從來沒有收回的,何況你不知道‘長者賜,不可辭’?”

不是拿他當父親嗎,既是“父親”賜的東西,她收著便是,辭什麽辭?常太醫送她的醫典她怎麽不辭?

施清如本就一直紅著的臉立時越發紅得要滴出血來了。

督主果然聽見了方才她和桃子的對話,這是不高興了吧?也是,他明明還那麽年輕,卻被她生生給說老了,換了誰能高興的?

施清如情急之中,終於擡起頭看向了韓征,訥訥道:“督、督主,我不是那個意思,我只是、只是想表達一下,我對督主有多敬重,就如父親一樣……相信督主也知道,我親生父親是個什麽樣的人,我從小便沒有生父的疼愛與庇護,所以才會、才會……”

在韓征的似笑非笑中,她終於結巴不下去了,腦子簡直亂成了一鍋漿糊。

督主這麽年輕,這麽英俊,哪是施延昌能比的?

便是拍馬也及不上,她卻將他和施延昌相提並論……可她真不是那個意思啊,她只是想讓桃子知道,她對他好,是因為在她心裏,他和師父一樣,都是她最敬重最珍視的人,省得桃子以後再自以為為她好的啰嗦,誰知道偏就讓督主給聽了去呢?

她現在再說其實在她心裏,督主他和師父還是不一樣的,還來得及嗎?

還有,督主能不能別笑、別看她了,再笑,再看,她的心就要跳出胸腔之外了,真的跟個、跟個妖孽一樣,對,就是妖孽,除了這個詞,她再也找不到其他詞可以形容此時此刻的他了……

韓征眼尾微挑,一副要笑不笑樣子的盯著施清如,的確說不出的妖孽。

見施清如臉紅得都快燒起來了,眼神也是越來越迷離,這副情狀他在宮裏的宮女們,甚至是妃嬪們臉上這幾年下來看得不要太多。

這才無聲的哼了一聲,收回了視線。

拿他當父親,哪個閨女會對著自己的父親臉紅心跳眼迷離的?

但隨即他又無聲一哂,他也是腦子讓門給壓了,跟個小丫頭片子有什麽可計較的。

再說她拿他當長輩一般敬重孝順,難道不好嗎,本來他也沒想過要跟她如幾個心腹希冀的那樣,成為一對有名無實的所謂“夫妻”,或是與她平輩論交,她拿他當長輩再好不過了……

不過十四歲好像也算不得小丫頭片子了?

韓征的目光不自覺又落到了施清如身上。

見她穿了件家常的素面褙子,頭發只在腦後隨意挽了個纂兒,以一支素銀簪子固定住,許是因在病中,眼窩有些下陷,臉色因為一直紅著,倒是看不出多少病容來,但整個人的精神的確不大好就是了。

可即便如此,依然能看出她比剛進府時長高了不少,已經有了很分明的曲線,也長開了不少,五官越發的明艷,不難想象,再過個一兩年,她的容貌會何等的出色。

不過屋裏怎麽有一絲時有時無的血腥味兒?雖然淡到幾不可聞,卻瞞不過韓征的鼻子,眉頭不自覺皺了一下。

但幾乎就在同時,他已看到了不遠處桌上的空碗,碗底還殘留著一點紅糖水,他居高臨下,眼神又敏銳,自然一下子什麽都明白了。

不由微微有些尷尬起來,所以這丫頭不止是因為病了,才倒下的?

他尷尬,施清如察覺到韓征好像又在看他了,只有比他更尷尬的,這時間怎麽過得這麽慢,督主怎麽還不走啊?

屋裏的氣氛就漸漸莫名的奇怪了起來。

小杜子何等敏銳之人,很快便察覺到了屋裏的氣氛怪怪的。

可要讓他說怪,他又說不上來,他幹爹的心思深不可測,他是既不敢妄猜,也猜不到,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經惱了施姑娘了?希望他老人家看在施姑娘頭都要低到胸口以下去了,就原諒她這一次吧。

小杜子清了清嗓子,正想說點兒什麽,來打破屋裏這怪怪的氣氛,也為施清如解圍。

桃子終於端著托盤進來了,弓背縮腰的,簡直恨不得自己能變成一根針,讓督主看不到。

施清如餘光見她唬成這樣,怕她失態,只得上前端起托盤上的茶杯,雙手奉與了韓征:“督主,請喝茶。”

韓征卻忽然站了起來,“不必了,既病著,就早些歇了吧。”

說完便大步走出了花廳。

小杜子見他幹爹說走就走,忙把手裏的匣子放到了桌上,扔下一句:“施姑娘,那我也先告退了,明兒再來瞧您,這數珠我幹爹既贈您了,您就收下便是,不然他轉頭就命我給扔了,豈非暴殄天物?”

也跟著追了出去。

施清如與桃子確定他父子兩個已經走遠了,才一個癱到就近的椅子上,一個則直接癱到地上,大口的喘起氣來。

“小姐,我、我以後再也不敢胡說八道了……”桃子喘了幾口氣,平息了幾息後,總算覺得心跳沒那麽快了,卻仍心有餘悸,“早知道督主今日會過來,我說什麽也不會那樣口無遮攔的,要不說背後莫說人閑話呢?督主真是好大的威勢,我以後再不敢了。”

施清如臉上也終於沒那麽燙了,有氣無力的道:“你知道怕了就好,虧得你沒有說什麽太過分的話,只是一味的勸我,不然督主發起怒來,我也救不了你。”

可她把督主說老了,還無意把督主與施延昌相提並論,拉低了督主的身份與品德……督主一片好意來看她,她卻背後那樣說他,他以後只怕都不想見到她,指不定也不會再吃她煲的湯熬的粥了吧?

桃子拍著胸口道:“可不是,督主還沒發怒,已經那麽大的威壓了,我簡直氣都要喘不過來了,要是再發起怒來,不是得更嚇人嗎?難怪人人說起督主,都那麽的害怕。不過督主長得也忒好看了吧?小姐,您怎麽從來沒說過督主長這麽好看?我活了這麽大,還沒見過比督主更好看的人……不,還有小姐,小姐也很好看,應該說我從來沒見過比督主更好看的男子,小姐還是先安心待在都督府吧……”

話沒說完,意識到自己說‘男子’也不對,督主可是個太監,終於沒再說下去,只心裏很是遺憾,這督主要是個正常男子,與她家小姐該是何等天造地設的一對兒璧人啊?

施清如啼笑皆非,“不是才還勸我什麽人無遠慮必有近憂,讓我一定要早早為未來打算,省得將來再來後悔,已經遲了嗎,怎麽這麽快就改了口風了?就因為督主長得好看?”

還當只有當初跟她一起到都督府來應選的那幾家閨秀是看臉下碟的,沒想到桃子也是一樣!

桃子不好意思起來,赧然小聲道:“也不全是覺著督主好看啦。我只是覺著,督主原來沒我想象的那般可怕不說,其實人還不錯,知道小姐病了,百忙中還親自還探望小姐,又送小姐這麽名貴的禮物做生辰賀禮,剛才也沒有懲罰我……我本來都以為,督主肯定要殺了我了,我一個小小的丫鬟,於他那樣的大人物來說,捏死我比捏死一只螞蟻難不到哪裏去,他卻沒有那樣做,可見平時那些傳言,未必都是真的。”

施清如道:“本來那些傳言就是空穴來風,以訛傳訛,不過是那些妒恨督主的人的惡意捏造與中傷,你終於能明白,簡直太好了。”

桃子小聲道:“我雖然明白了,可在我心裏,小姐才是最重要的,所以我說的是讓小姐‘先’安心待在都督府,畢竟小姐如今年紀還小,一輩子又那麽長……總歸小姐自己心裏有個數,我以後再不會說這樣的話了。”

也省得給自己招禍,更給小姐招禍。

何況她家小姐和她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過,能不受任何人的轄制,可都是受督主的庇佑,她再只因為督主是個太監,名聲也不大好,就把他全盤否定了,也太“端起碗吃飯,放下碗罵娘”了。

再何況,督主的確長得好看啊,好看的人,只要不做傷天害理的事,其實都是可以原諒的,總歸她以後就聽她家小姐的,跟著她家小姐走便是,小姐可比她聰明多了。

施清如笑道:“我知道你都是為我好,但我心裏真的自有主張,你就別擔心了。至於將來,等你想嫁人了,我一定好好替你挑人,婚後你們夫婦便與我打理我那個莊子去,總歸會讓你餘生都衣食無缺,不再顛沛流離的。”

桃子跟她的時日雖短,卻對她盡心盡力,她當然不會虧待了她。

至於她從施延昌和張氏手裏賺來的那個莊子,她之前便托了小杜子替她尋幾個可靠的人打理,短時間內倒是沒什麽可擔心的,可總不能一直麻煩小杜子吧?

那將來桃子嫁了人,夫婦兩個一起去給她打理,倒是正好了。

桃子沒想到施清如已把她的將來給想好了,忙道:“小姐,我不嫁人,一輩子都跟著您,您在哪兒,我就在哪兒,真的……小姐,這話我絕不只是說說而已,也不是為了表忠心,只要小姐不趕我走,這輩子我便跟定您了。”

話音未落,已是紅了眼圈,嫁人有什麽好的,她娘嫁了她爹後,受盡祖母和爹的打罵,剛生了孩子,就得去河裏洗衣服,還連個紅糖荷包蛋都沒的吃,就因為她一連生了三個女兒,最後落得年輕輕就沒了的下場不說,女兒們也一個都沒保住,全讓後娘攛掇爹給賣了……她除非瘋了,才會想嫁人!

施清如見桃子都快哭了,顯然是真的不想嫁人,也不問她原因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傷心事和秘密,桃子既不想說,她自然也不會問。

便只是拍著她的肩膀,低聲道:“你既不想嫁,那就跟著我便是,有我一碗粥喝,肯定就有你半碗。但也別再勸我什麽為將來考慮的話了,說多了便沒有用,反而只會讓人覺得煩,指不定還會惹禍上身了。”

桃子低低“嗯”了一聲,“我以後再不說了,我只想著小姐與我不一樣,自然將來嫁了人,也會和和美美,就忘了那句話‘己所不欲勿施於人’,小姐放心,我以後絕不會再說了。”

施清如笑起來,“記住了就好,打水來服侍我歇了吧,我有些累了。”

桃子應了“是”,起身往外去了。

施清如這才仔細看起韓征送她的那串數珠來,就見十八顆珠子都一般大小,打磨得光可鑒人,還有隱隱的極好聞的香氣……她忍不住套在了手上,白皙的手腕兒立時被襯得越發的纖細了。

她不由又想到了方才韓征一直似笑非笑盯著她看的樣子,督主一定不知道,他挑著眼尾看人時有多魅惑人心,就像他眼裏只有她一個人,她就是他的全部一樣……

施清如忙一甩頭,把這些胡思亂想都甩出了腦海,督主對她恩重如山,她光這樣想,都是對督主的褻瀆,絕不能再想了,以後也不能,她這輩子都必須把督主當父親一樣敬著!

韓征回了自己屋子後,沒來由的一陣心浮氣躁,沈聲吩咐小杜子,“備水,本督要沐浴。”

小杜子見他玉面微紅,也不知是熱的,還是仍未消氣?

忙賠笑應諾:“兒子這便讓人準備去,請幹爹稍等,說來今年也是怪,這都九月的天兒了,竟然還這麽熱,今冬怕不得是個旱冬?”

韓征沒說話,只坐到榻上,拿了一本書,在燈下翻看起來。

小杜子忙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。

一時韓征沐浴完了,總算覺得渾身舒坦了些,小杜子忙奉上他慣喝的信陽毛尖,一面問道:“幹爹餓了嗎,要不要吃點兒東西?”

韓征淡淡說了一句“不用”,“你退下吧。”

小杜子便知道他要歇了,忙行禮告退。

他幹爹雖然位高權重,在外人傳來,是連吐個痰,都要下人用嘴去接的主兒,卻只有他這個真正貼身服侍的幹兒子才知道,他幹爹從來都是能自己做的事都自己做,根本不會假手下人,更別提折騰下人了,——那起子慣會亂嚼舌根的混賬東西嘴裏早晚要長疔子,死於非命!

“等等。”卻是剛轉身走了兩步,便被韓征叫住了。

小杜子忙轉身,“幹爹還有什麽吩咐?”

韓征卻是沈默了片刻,方淡淡道:“這雙鞋穿著不舒服了,給本督換一雙。”

小杜子一怔,本能的看向了韓征的鞋。

鞋面是最好的松江三梭布做的,十六兩銀子一匹,最是柔軟透氣不過,京城好些大戶人家都只舍得用來給嬰兒做小衣,或是做貼身裏衣穿;

鞋底則是以最好的千層底納就,直接貼腳那一層,也是以最好的三梭布制成的,這樣的鞋都不舒服了……而且幹爹這幾年一直都穿的是這樣的鞋,他其實在這上頭也從來不挑剔的……

小杜子想著,偷偷覷了韓征一眼,電光火石中,忽然明白過來自家幹爹何以要說穿慣的鞋子不舒服,又要讓他換哪一雙了。

心裏簡直快笑翻了。

幹爹可真是,就直說他想穿施姑娘給他做的鞋子怎麽了?他難道還敢當面笑話兒他,敢有什麽二話不成?

偏要這樣拐彎抹角的來,得虧是他,換了沈哥柳哥幾個粗枝大葉的,能明白他真正的意思就怪了。

還說從來沒想過要收施姑娘做對食,這不明顯一直都對施姑娘另眼相待嗎?又是破例見了一面便把人留下,又是替人家拜師學藝,又是去探望人家的,沒想法才怪了,他雖然年紀小,卻旁觀者清,看得真真兒的!

面上卻是絲毫不表露出來,惟恐韓征惱羞成怒了,只賠笑道:“是,兒子這便給幹爹換,不過幹爹的鞋都是針線局統一成批定制的,幹爹覺得這一雙不舒服,只怕同批送來的都一樣,要不幹爹換別的?”

韓征頭也不擡,好像看手裏的書已經入了迷似的,“啰嗦,不就換個鞋嗎?隨便給本督拿一雙來便是了。”

小杜子忙應了“是”,去大立櫃前一番翻找後,尋了一雙鞋回來,蹲下給韓征試穿:“幹爹試試這雙鞋子合不合腳,舒不舒服呢?”

韓征眼睛仍沒離開書,只“嗯”了一聲,等小杜子兩只腳都給他穿好了,方道:“這雙還行,就它們吧。”

小杜子見果然湊效了,暗自松了一口氣,看來幹爹並沒有因為施姑娘嫌他老就生氣……嘴上已笑著應道:“幹爹覺得好就好。這鞋子是施姑娘給您做的,每次她讓我帶鞋子回來給您時,都要說她針線活兒粗糙,讓幹爹千萬多擔待,不想幹爹穿著這麽合適,施姑娘明兒知道了,一定會很高興。”

韓征終於擡頭看小杜子了,“你現在是越來越話多,越來越長舌了。”

小杜子打哈哈:“幹爹過獎了,您放心,不該說的話,兒子一個字也不會多說的。”施姑娘又不是外人,對上她當然沒有‘不該說的話’。

說完,他便打千兒行禮,卻行退了出去。

韓征聽著他走遠了,方放下手裏的書,略帶嫌棄的看向了腳上的鞋子,顏色暗沈便罷了,做工還粗糙得緊,硌腳得慌,虧得還有自知之明,知道自己‘針線活兒粗糙’……罷了,既是孝敬給他這個“父親”的,他且湊合湊合吧。

不過“父親”,哼,他可養不出那麽大的女兒來!

------題外話------

清如:我把你當爸爸,你卻勾引我?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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